桐风起

写文只为自己爽

交错(1)

交错(1)

记忆中入眼便是一片雪白。

漫天飞雪如鹅絮同风起,时不时有细碎的几片被风刮进薄衣的领口,化在锁骨引得他蜷缩着打个嘚瑟。

浸在刺骨寒意中的漫山遍野再不见其他颜色,耳边是陈木车轮交错滚动的声音,随着那声音起伏身子也跟着颠簸晃动。

真的好冷……

意识迷离间不禁往身旁妇人怀里靠去,想要汲取杯水车薪的暖意。

那是爹下葬的半月有余,陋葬家父后家中再无可以变卖的物件,母子俩家徒四壁,羸弱的妇人枯瘦的手指摸着他的头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娘……”

那年他八岁,方知所谓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磨练。

直到看到……这冰天雪地里的唯一颜色。

将他交去后,母亲转身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本就瘦小的身影几乎和咆哮的风雪融为一体,他盯着门口母亲变成黑点的身影一动不动,直到被一只微凉的手牵起。

拉着他走庭穿院的是一位发髻高束的少女,少女不过及笄,眉目清秀而不失英气,冷蓝的发饰随着步伐轻轻颤动,他踉踉跄跄跟着,时不时抬头看着这一路来唯一显眼的颜色。

“师弟”少女突然停下步伐,他没停住一个晃神撞到人家身后,连忙道歉“姐姐对不起!”

少女笑笑回身蹲下按着他双肩,和颜悦色道“师弟,虽然你还没去誓剑石,但是今日入了华山山门,也算半个华山弟子了,你叫什么名字?”

廊亭外细雪飘飘,亭内少女抬手附上他的小脸,把吹到他脸上的雪水轻轻抹去,他才发现这个姐姐,凌厉眉目中蕴含的是无限的温柔与怀念,他直直地看着姐姐的眼睛,耳边已听不到她嘴角开合所说是什么了。

只记得……

“华!如!尘!”

  耳边传来熟悉的怒吼如雷贯耳,华如尘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轻车熟路,眼睛还没睁开就听着风势一个侧翻,躲过一记重击。

  华如尘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睁眼就看到华烟烟咬牙切齿的脸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华烟烟眼神可怕的很。

  “没大没小的,你师兄灵通得很,能忘什……”

  等等!

  好像确实忘了什么!

  华如尘来不及纠正华烟烟直呼其名,手攥拳在掌心一砸

  “今天有护镖任务!”

  诶呦我去!

  华如尘来不及管华烟烟的脸色,急忙穿上外衣整装,心虚地想都怪昨天接下这个大单太得意忘形,直接跑去喝了几壶,闹得太晚日上三竿也没起来。“烟烟,几时了!”

“辰时。”华烟烟看着这个慌乱的师兄就能想到他昨天又去做什么了,怪不得早早就把自己赶回客栈,自己出去潇洒快活。

“幸好幸好,来得及。”华如尘一把抓起床边的剑“走了!”

华烟烟刚跟两步余光一撇,只觉被褥上什么东西亮眼“喂!这东西你不要了?”一片薄玉透着碧色,底下系着朱红的穗子,不打眼看还真不容易被注意。

“诶别动!别什么都看,去去去。”

华如尘回头一看那物件跟被踩了尾巴似得跑过去抓起来往里怀揣。

  “你一大早跑我房里我还没说你呢,师妹你不嫁人我还要名声的,诶呦喂!”

  华如尘右耳被华烟烟扯得往后仰去“我要再不进来,我俩两个月等来的单子就没了,你说吃饭重要呢,还是师兄你的名声重要啊?”

华烟烟故意加重了“名声”两个字,华如尘终究还是心虚,嘴上逞强几句,实际孰轻孰重没人比他更明白,自几月年前出了山门,两人什么行当没做过,饥饱冷暖自知,好不容易接到一个好活,这次也真是自己耽搁了。

“诶诶诶我温柔可爱的 嘶 师妹!”

华如尘两个眼珠一骨碌,嘴上跟抹了蜜似得道“我看金陵城卖的首饰都挺好看,跑完这单咱去买一趟怎么样”这话果真戳中了华烟烟那追风逐尘的少女心。

“此话当真!先说好,我自己去,你别跟来!”随着耳上力道一松,华如尘心中大喜 稳了!

两人打小一起长大,入师门也不过先后,华烟烟的脾性他最知道了,三句之内起火平火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屡试不爽。

  出了客栈一路快马加鞭,总算没误了时辰,二人隔着远远就看见一队人马,看这人的仗势,车里东西定不贱。

  负责走镖的是个不拘小节的赤膊高壮汉子,露着半边膀子尽是腱子肉,跟华如尘对上几句后也不客套“这行我算老人了,你们叫我老杨成。”

  华如尘笑嘻嘻地贫嘴“那哪成,怎么论都得叫声杨哥,是吧烟烟?”

师兄妹两人想一块儿去了,华烟烟也是机灵的,这镖头一看就是老行,怎么也得混个熟以后还得跟他多学东西,毫不含羞脆生生地叫人“杨哥!”

老杨被年轻丫头这么一唤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一边招呼起镖,一边讲起事宜,心情好了也确实比平时详尽了一二。

华如尘和华烟烟第一次护镖,虽然跟着人马走也不免有些绷着弦。

穿林跨水走了一路,老杨看不下去“小兄弟,你俩第一次走镖吧?”

华如尘好不容易歇下来,靠着树刚想喝一口酒就被老杨说透了,笑笑道“杨哥果真洞若观火,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老杨豪气地笑了几声“这一路你俩把剑都要攥出个坑了,我能看不出来吗。”周遭休息的兄弟们都笑,华烟烟取干粮回来路上听到这么一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护镖讲究胆大心细,贼人来劫你不能躲,贼人有心下手你要察觉,至于贼人没来,你就不能自己吓自己。”

华如尘一听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头好笑了,这个状态搞不好要杯弓蛇影。

“成,我不吓自己了。”华如尘担保着,顿了一下疑惑道“对了杨哥,金陵这么大的镖车,怎么就我们两个新人啊,这世道还没到有钱没人挣的地步吧。”

“诶,要说挣钱,哪有江南厉害啊”跟队的一个大哥看着也是老人“你们这样的少侠,金陵待不住的,一听江南富庶走镖一日百万,我跟老杨是一个都拦不住。”

“哼,不过一群鼠目寸光的毛孩子”老杨面露轻蔑之色“金陵的镖虽然没江南富,但是运的大多是官家的,报酬也正规稳定的多,现下有点本事的后生都奔江南,就不想大富大贵的镖早有固定高手护,哪有他们的位置。”

原来是眼高手低了,华烟烟一边啃着包里干粮一边想这形势,如今江南是好生财,但是机会少,自己和师兄还是留在金陵更好。偏头瞥了一眼师兄,发现他似乎并不同自己想的一样,华烟烟顿时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

“而且听说新一批的武当弟子要下山修学,江南行当的位置几乎都被他们定了”又有人叹气道

“修学?他们还做这事?”华如尘简直一脑袋问号,武当弟子,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的青春除了挑水练剑调皮捣蛋,唯一的乐趣就是和上华山来的武当弟子斗智斗勇,但更多的岁月里双方还是斗嘴皮子为主,长年累月练就三寸不烂之舌,甚至能把没见过世面的武当小弟子杠得面如菜色。

想起他们一个个端着儒雅不能回嘴的憋屈脸华如尘一失神笑出了声,被同样憋着笑忆往以峥嵘岁月的华烟烟在身后怼了一下子。

细细听了这一下算是明白了。

武当所谓的修学就是让每一届弟子出师后下山通过从事行当入世一到两年,一方面宣扬道经增加香客,一方面习得入世之道。所谓只有真正入世之人,才能做到真正的出世,不在俗世红尘中摸爬滚打一次,不知众生疾苦,又怎能福佑众生。

华如尘心道,这还真符合他们的道。

要知道华山则不,从来都是浩然石跟师兄师姐打架,高亚男师姐说你小子打赢了,就能下山去,不然就继续老实练功夫。

好在华如尘和华烟烟打小就聪慧,算是下山早的,同下山修学的武当弟子一般,正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年纪。
镖车整顿之后再次启程,华如尘翻上马背长剑一提,心里已经有了几个数,自知下山不过数月,江湖苦乐未尝,人心险恶未见,还是先安身立命,尽快熟悉这个复杂的江湖为好。

而且,武当下山这批人里,不免会有“老熟人”,运气好碰上了,说不定还就能叙叙旧呢,华如尘双眼放光一肚子坏水,华烟烟打了个寒颤,头疼地祈祷师兄别惹祸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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